◇ 夏楠
四十多年前，垂髫之年的我误打误撞成就了秀兰表姑的婚事。
年轻时的秀兰姑姑很美，就像古画里的仕女，团扇半遮，顾盼生姿。高中毕业后，秀兰姑姑被公社中心小学聘为了民办教师。秀外慧中的她家门槛都快被媒婆踏平了。
姑奶奶对秀兰姑姑的婚事把关很严，她想攀高枝，帮秀兰姑姑挑个“金龟婿”，跳出“农门”，把老师前面的“民办”俩字去掉。
公社的王秘书最合姑奶奶的意。王秘书的父亲是县人事局局长，这亲事一成，那秀兰姑姑转正的事不就指日可待？可秀兰姑姑对王秘书的印象很不好。都说一眼万年，爱也万年，厌也万年。那次王秘书到公社中心小学办事，一名学生从走道里跑出来和他撞了个满怀，他满脸怒气，大声呵斥道：“狗东西，你眼瞎了！”一把将学生推倒在地上。这一幕正好被秀兰姑姑看到，她赶紧上前扶起学生，抬头瞪了王秘书一眼。这美人怒目，瞬间让王秘书沦陷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公社的妇联主任就拎着大包小包上了姑奶奶家的门。这样的媒婆让姑奶奶有些受宠若惊，她很想立马就应承下来，可婚姻不能包办，只好回复说听听姑娘秀兰的意见。
秀兰姑姑那边不松口，精明的王秘书就走未来丈母娘路线，隔三差五借着下乡调研的名目，捎带些水果、罐头什么的讨好姑奶奶。
最终，秀兰姑姑架不住姑奶奶的软磨硬泡，同意与王秘书先处处。
姑奶奶家在举水河边，每年端午节，公社都会在那里举办龙舟赛，场面甚是热闹。我住在镇上，每年端午节，秀兰姑姑一大早就会骑着姑爷爷的二八大杠把我接过去看龙舟。那年也一样，只是王秘书也跟着一起。
秀兰姑姑这次骑的是一辆没有后座的女式轻便自行车，王秘书骑的是一辆永久二八大杠。以往都是秀兰姑姑抱我坐在二八大杠的三角架上，这次，王秘书拍拍车后座，示意我坐在后面。二八大杠一路飞驰，小小的我几次差点跌落下来。情急之下，我两手一把抓住了前面座板下的弹簧，王秘书的屁股随着山路的起伏一上一下，弹簧也随着一紧一松，我的两只小手被弹簧夹得生疼，眼泪都流了出来，但面对这个陌生的叔叔，我有一种莫名的害怕，一声也不敢吭。
骑在前面的秀兰姑姑没有发现我的异样。到了举水河边，下车看到泪眼婆娑的我，她吓懵了，连声问我怎么了。我举起红肿的小手，“哇”地一声哭诉起来。王秘书先是一脸懵，继而满脸憋屈，最后嘴一撇，暗暗白了我一眼。
赛事紧锣密鼓，百人奋楫。我已忘记疼痛，沿着堤岸，追着龙舟奔跑，一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子，一个趔趄扑倒在地。这时，两只大手抓住我的小胳膊，将我扶起。“摔疼了吧？”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叔叔看着我，满眼关切，声音好温暖。
急急赶来的秀兰姑姑弯下腰，抚抚我的手，又摸摸我的腿。
“秀兰！是你啊！”原来，这个叔叔是秀兰姑姑的同事李老师。看着搭话的俩人，王秘书眼底像要喷出火来，吓得我一把抓住李老师的裤腿，躲在他身后。
河面的锣鼓已停息，人潮慢慢散去。返回时，我坚决不坐王秘书的自行车。僵持间，李老师一把抱起我放在他的二八大杠三角架上，笑着说：“走，叔叔送你回家！”
一年以后，李老师成了我的姑父，我也得了个“小红娘”的昵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