◇ 叶 青
那日去市场买菜,有摊贩叫卖鸡头苞梗,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从前。
鸡头苞,学名芡实,又名鸡头米、鸡头莲、刺莲藕。儿时,故乡的河塘里挤挤挨挨铺满碧绿的鸡头苞,虽其貌不扬,却也清新淡雅、可赏可食。
鸡头苞对水质要求较高,喜在洁净的水里生长。浮在水面的叶子呈蒲团状,小似米筛,大如簸箕,朝天面油绿青翠,覆水面绛紫带刺,隔断天光,唯有适应性强的蚂蟥,才可在其水下繁衍生息。直立的鸡头花外瓣紫红妖艳,向内渐渐晕染出霞红,内瓣明黄,看上去像高昂的公鸡头,鸡头苞由此得名。
年少时,我虽有沉潜入水捉鱼抓鳖的本领,却害怕下水采收鸡头苞。一怕被其植株尖刺刺得伤痕累累;二怕被蚂蟥咬得血迹斑斑。可为了筹集学费,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潜水寻“苞”。我戴上皮质手套,穿上紧身衣裤和厚实长袜,小心翼翼游到鸡头苞密集的地方,先用小刀割去带刺的叶片,然后一个猛子扎到水底,双手顺着鸡头苞梗向下摸索着插进稀泥,抓住无刺的须根,用力拔起,一窝完整的鸡头苞“家族”浮出水面。它们像水蛇般绞缠在一起,特有的清香中夹杂着些许土腥气。
撕鸡头苞的刺皮是件技术活,稍不留意就会被扎得又疼又痒。我们把鸡头苞平铺在打谷场上暴晒,待根根直竖的尖刺变得蔫头耷脑,剥起来就轻松了许多。被褪去了刺皮的鸡头梗,或紫红,或米白,或淡黄,扯些茅草叶子捆好,挑到集市上就能换得一把毛票子。除了留些当作学费外,我会买些本子、铅笔和小人书,还有几颗糖果。那份甜蜜与喜悦洋溢在脸庞,荡漾在心间。
郑板桥有诗云:“最是江南秋八月,鸡头米赛珍珠圆。”鸡头苞浑圆而坚硬,里面的鸡头米润如珠玉,和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,想徒手打开就如同“狗咬刺猬”。小时候,我曾捡砖头锤轧,拿菜刀砍剁,穿胶鞋踩踏,费劲不说效率还不高。后来,有个小伙伴别出心裁,用擀面杖碾压果苞,不仅效率高,还保护了鸡头米的完整。我们给他取个外号“开苞哥”。如今,两鬓已斑白的他,每每听到用乡音唤出的这声“开苞哥”,脸上便绽出孩童般欢喜的笑。
前些年,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,我成了“药罐子”。在20多味中草药里,我一眼就辨出了鸡头米。上网搜索,才知这不起眼的鸡头米竟是一味常用药,具有补脾祛湿、益肾固精、聪耳明目的功效。如同偶遇久别的老友,我既惊又喜,陡然萌生莫大的勇气去战胜病魔,努力活成一束微光。
在摊贩的吆喝声中,我随手拿起了一把鸡头梗。如今,家乡的河塘里,那片让我魂牵梦绕的鸡头苞还在么?